做一个基督徒究竟意味着什么
橡树出版之【精彩书摘】
将公元前400左右的苏格拉底,穿越至21世纪的美国有道神学院,与当代自由派神学人士在同一平台对话,会是怎样的情景?一个用尽毕生精力求索真理的哲人,与自称追随真理的这批神学院师生,他们会谈什么?怎么谈?苏格拉底生前曾多次提到过神,那么他口中的神是否圣经中自有永有的那一位?苏格拉底凭借自己的理性是否能寻到真理?这些有意思的话题尽在橡树新书《苏格拉底遇见耶稣》中,今天的文章即本书序言,作者克雷夫特在文中进行了大胆的想象和写作,相信对于在哲学与神学间彷徨者不无助益,当然,对于基督徒更整全地认识真理和耶稣,也提供了一个好的视野和角度。
本书写作灵感来自以下两个方面。一个是索伦•克尔凯郭尔所著《哲学片段》(Philosophical Fragments)的第一章,克尔凯郭尔在那里比较了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两个导师——耶稣与苏格拉底——的思想;另一个是新约圣经《使徒行传》17章,这两个导师的弟子们在那里首次交锋。
它不能就此而已,必须开花结果
耶稣与苏格拉底无疑是人类历史上最有影响力的两大伟人。西方文明的两大源头便是圣经(犹太教-基督教)文化与古典(希腊-罗马)文化。耶稣是前者的中心,苏格拉底是后者的中心。人类文明的最显著特征——历史上最伟大的世俗成就——是技术,而技术起源于科学,科学起源于哲学,哲学则起源于苏格拉底。
苏格拉底或耶稣都未曾著书立说、创立学派、广泛游历或涉足政坛,也都没有任何属世的远大理想。圣托马斯•阿奎那的解释是,基督从不用写文章的方式来教导信徒,因为他的教学方法比这更胜一筹。他的人格与生活就是一部完美无缺的教材,因此无需使用低层次的、间接的教学手段——著书立说。阿奎那接着说,“这一点就像哲学家中的苏格拉底。”
克尔凯郭尔曾说他的所有著作只探讨一个问题:做一个基督徒究竟意味着什么(这也是本书的问题)。他认为,苏格拉底是人们评判耶稣的最佳标准。我们怎能超越苏格拉底呢?他用笨拙的追问法,满腔热情地追求真理。除此之外,有没有另一种找到真理的方法呢?“真理”会不会主动找我们呢?“真理”能否来自我们之外而非我们之内?
克尔凯郭尔在所有要点上接受了苏格拉底式哲学家的观点,进而发明了“思想实验”(thought experiment)。在《哲学片段》第一章“思想工程”中,他逐一对比了耶稣与苏格拉底的思想。这两位都是历史上最伟大的人物,据我所知,克尔凯郭尔对他们的比较最富启发意义。读这篇文章时,我就想,“它不能就此而已,必须开花结果。”
一场划时代的相遇
本书另外一个灵感来源是历史上的一次具有重要意义的会面:耶稣的一个门徒与苏格拉底的一些追随者不期而遇。这是一个划时代的日子,新约对它的记载扣人心弦:
保罗在雅典等候他们的时候,看见满城都是偶像,就心里着急,于是在会堂里与犹太人和虔敬的人,并每日在市上所遇见的人辩论。还有以彼古罗和斯多亚两门的学士与他争论。有的说,“这胡言乱语的要说什么?”有的说,“他似乎是传说外邦鬼神的。”这话是因保罗传讲耶稣与复活的道。他们就把他带到亚略巴古,说:“你所讲的这新道,我们也可以知道吗?因为你有些奇怪的事传到我们耳中,我们愿意知道这些事是什么意思。”(雅典人和住在那里的客人都不顾别的事,只将新闻说说听听。)
保罗站在亚略巴古当中,说:“众位雅典人哪,我看你们凡事很敬畏鬼神。我游行的时候,观看你们所敬拜的,遇见一座坛,上面写着‘未识之神’。你们所不认识而敬拜的,我现在告诉你们。”(徒17:16-23)
在全球偶像崇拜的中心,圣保罗发现了真神的崇拜者,因此他说:“你们所不认识而敬拜的(现在进行时),我现在告诉你们。”这怎么可能呢?要知道,他们一定是苏格拉底的信徒。
苏格拉底是凿石匠,保罗提到的神坛上的那些文字,也许真的是由他雕刻的。那“未识之神”一定是苏格拉底所崇拜的神——实际上,苏格拉底是该神的殉道者。《申辩篇》对此说得很清楚。当雅典把他与其哲学使命一并推向审判台时,苏格拉底作了伟大的演讲,为自己的一生及其哲学使命——“爱智慧”(他始终认为这种使命来自“上帝”)——辩护。这一演讲的结果就是《申辩篇》。
只要苏格拉底在审判台上真心诚意地说出雅典人所崇拜的哪怕一个神的名字,人们也许就不会以无神论为由而将他处死。但是他没有那样做。他不知道谁是真正的上帝,但他知道谁不是真正的上帝。苏格拉底不能背叛真理,一如基督徒不能背叛基督。他清楚地知道: 无论真正的神是谁,他必定是真理之神。
苏格拉底逝世四百年后,出现了这样一个人,他声称自己是道成肉身的真神,是化身为被造物的造物主,是圣父的独生子,是永恒的“道”(逻各斯,即心智和理性)。宣称自己就是真理(约14:6)的这个人向世人许诺,凡寻找的,就寻见(太7:8;路11:10)。他显然不是在谈论世俗的功名利禄。对功名利禄的追求占据了那些不知道他就是弥赛亚和救主的人的内心,因为他并未使他们摆脱这些敌人或罗马人。
当他说寻找的就寻见时,他是在谈论真理。因为他许诺,“真理必叫你们得以自由”(约8:32)。他也是在谈论自己,因为他还说,“天父的儿子若叫你们自由,你们就真自由了”(约8:36)。如果耶稣是真理,如果苏格拉底全心全意地寻找真理(当然,只有上帝才知道这些),如果真理绝不撒谎,如果真理曾经许诺,凡寻找他的就寻见,那么我们完全有理由希望,苏格拉底能够寻见耶稣。我们不敢保证,苏格拉底寻见了耶稣,但是我们确信,有关基督的真理都是确凿的。
可是苏格拉底并未在现世、在今生寻见基督。我们也未听到苏格拉底与耶稣在来世的对话。我们能设想这样的对话吗?如果不能,那么我们能否假想他们曾在地上彼此交谈呢?
唯有渴望真理的人
天使不敢涉足之地,傻瓜与哲学家却蜂拥而至,于是我设想了这次天国会谈,开始撰写这篇虚构的对话。但这几乎超越了我的能力。多萝西•塞耶斯(Dorothy Sayers)认为,任何作家都不可能把基督成功地塑造为一个文学人物。我只知道,文学界有两个比较成功的先例。一个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寓言《宗教大法官》。在这个寓言里,基督一言未发,只做了一个很简单的动作(一个吻,正如犹大在客西马尼园给他的吻)。
另一个是C.S.路易斯笔下的阿斯兰,纳尼亚王国伟大的狮子王。但是,这一成就取决于双重距离(doulbe distancing)这种文学手法: 基督从人转变为狮子,现实的人间转变为虚构的纳尼亚王国。这样路易斯就从熟知与责任这些“警惕的巨龙”身边平安走过。基督的同时代人在基督面前会不由地产生敬畏之情,“警惕的巨龙”却不允许我们的心灵做出这种反应。因此那个孩子,即我们心中的那个孩子,对阿斯兰产生了对基督应有的情感:阿斯兰不是一头温顺的狮子。
然而,一个不重要的哲学家和一个二流的小说作家,甚至不敢奢望诸如此类的成就。虚构一篇苏格拉底与耶稣在天国或人间的对话,写一部文学著作《苏格拉底遇见耶稣》,这大大超出了我的能力。
然而,《使徒行传》17章给我提供了一条线索。如果基督的门徒圣保罗在几个世纪之后,在全世界偶像崇拜的中心雅典的亚略巴古,能够遇见一些正在宣扬苏格拉底哲学但头脑糊涂的信徒,为什么苏格拉底就不能在几个世纪之后,在全世界异端邪说的中心,在自诩为“美国的雅典”的这座城市(这里指波士顿——译者注),在有道神学院(Have It Divinity School,影射Harvard Divinity School哈佛大学神学院),遇见一些头脑糊涂的基督的信徒呢?
保罗在《使徒行传》17章提到的伊壁鸠鲁派与斯多葛派,自称是苏格拉底的信徒。(伊壁鸠鲁派背叛了苏格拉底,斯多葛派不过是从苏格拉底哲学衍生出的异端邪说。)有道神学院的神学家把自己看作基督的门徒。糟糕的神学家是叛教的基督徒,即便所谓好的神学家也相信异端邪说。
苏格拉底在最不可能发现上帝的地方,找到了真正的上帝——这虽有讽刺意味,但不是不可能,因为保罗在最不可能遇到寻找真神者的地方,在雅典的亚略巴古,遇见了真正的寻求者。如他在古希腊所做的那样,苏格拉底也许能够揭露我们的荒谬、幻想、弱点和愚昧,戳穿我们的空谈、掩饰、自负与鬼话——也许他甚至还能发现真理。
如果圣保罗能在全世界偶像崇拜的中心遇见真正的寻求真神者,那么我认为,苏格拉底也可能在全世界异端邪说的中心找到真正的上帝。苏格拉底仿佛安徒生童话《皇帝的新装》中的那个小孩。本书中这出戏不仅指出苏格拉底如何反驳学生与教师的那些糊涂思想,而且说明苏格拉底如何以这些糊涂思想为线索寻找真神——发现他并归信他。面对这些不太可靠的线索,唯有满腔热忱的爱神者才能坚持不懈;唯有渴望真理的人,才能披阅有道神学院的那些时髦而有才气的学术垃圾,希望能够发现一星半点的真理。
苏格拉底能通过思想信主吗?
即便重写此书,我也无需更多解释。因为异端邪说几乎与真理一样绵延不绝。揭露了诡辩家(the Sophists)的狂妄自负的那个苏格拉底,一定能戳穿同样狂妄自负的“耶稣研修班”或“圣经密码”。
但是苏格拉底能通过思想而信奉基督教吗?人的理性有那样大的力量吗?当然没有。基督教不是哲学辩论的结果,而是一个难以置信的、完全出人意料的神迹的结果。这个神迹的回声无论多么微弱、多么模糊不清,一定能成为这个寻神者的线索,帮助他找到真正的神。
人的理性虽已堕落,却毕竟是由上帝设计的。这把剑没有错,我们的剑法有误。因为这把剑不是在有道神学院,而是在天国铸造的。简言之,上帝不仅赐予一个特殊的民族一些像摩西那样的特殊的先知,而且赠与所有人理性与良知,这是人类在心灵深处共同具有的一个先知。
中世纪的人喜欢说上帝写了两本书:自然与圣经。既然他是这两本书的作者,既然这个导师从未陷入自相矛盾,这两本书就绝不会发生矛盾。既然这个从未陷入自相矛盾的上帝还赋予我们两种探索真理的工具,即信仰与理性,那就意味着,如果使用得当,信仰与理性绝不会产生矛盾。因此,一切异端邪说均与理性背道而驰。理性不可能证明所有的信仰真理(truth of faith),但是它能反驳与信仰真理相背的所有观点。
那些患有基督恐惧症的教授宣称,真正的基督教是一种可怕的顽疾,现代的异端邪说也反对苏格拉底并不知道的这种宗教。但是,作为自然理性(natural reason)的最大代表,无需这些教师的“帮助”,而是通过阅读圣经,苏格拉底就能揭示这些异端邪说中的许多不合理、不连贯的思想,从而回归真正的宗教。这并非不可能之事。
理性是所有人的先知,除它之外,苏格拉底并无其他向导。但是基督徒知道,理性不但是人类的一种能力,而且是来自圣子的一束光,“那光是真光,照亮一切生在世上的人”(约1: 9)。他是逻各斯,是上帝的逻辑。太初有逻辑,逻辑与上帝同在,逻辑即上帝。
苏格拉底只懂逻辑,但是逻辑并非人们玩游戏时的一些人为的规范,就像扑克游戏的筹码那样;相反,逻辑是探讨神性(divine nature)的学问。同一律建立在真神的同一性与永恒性之上。矛盾律建立在神性的统一性之上,因为上帝从来不会自相矛盾。排中律(the law of excluded middle)建立在这样的事实之上:所有非此即彼的判断均以上帝为基础——要么上帝存在,要么上帝不存在;要么坚持真理,要么坚持错误;要么选择光明,要么选择黑暗;要么追求真实,要么追求不真实。充足理由律建立在这样的事实之上:上帝本身即充足理由,他无所不知。
本书的故事属老生常谈。全剧共三场: 第一,理性探索真理;第二,理性惊奇地发现,终极真理需要信仰;第三,理性欣喜地发现,这种信仰比理性此前发现的任何真理更合理。这是所有伟大的爱慕智慧的基督徒——殉道者查士丁(Justin Martyr)、圣奥古斯丁(St.Augustine)、帕斯卡尔(Blaise Pascal)、克尔凯郭尔、纽曼(John Henry Cardinal Newman)、切斯特顿(G.K.Chesterton)、路易斯(C.S.Lewis)——归信上帝的方式。既是这样,苏格拉底会远远落后于他们吗?
当然,苏格拉底仅是个异教徒。但上帝是宽宏大量的,在自然、人类社会或历史中,他提供的线索无处不在。按照上帝的形象设计和创造的人的灵魂,具有三种其他动物所没有的能力——理智、道德意志与想象力,上帝为这三种能力提供了许多线索。他通过普世性的良知和得到启示的先知来向人类的意志说话;他通过各种文化中(很容易出错、有时却很美)的神话故事来教导人类的想象力;他通过(也容易出错的)希腊哲学家来教导人类的理智。苏格拉底是第一个真正的哲学家,也是所有哲学家的始祖。这三个线索都是路标,它们都指向基督。因此,本书的苏格拉底只是实现了上帝为理性所设定的最终目标。
(摘自《苏格拉底遇见耶稣》,上海三联书店,2017.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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